促使我在另一个人面前不由自主地想要往前靠近或是往后躲避的这些五行能量,到底来自一个人内心的何处呢?到底有些什么从这个人身上倾涌而出(用“倾涌而出”这个词并不过分),对我产生了如此强烈的影响,以致我不由自主地有所行动,有时甚至是违背自我意愿的行动呢?面对水行人时不自觉的抚慰手势,为了给金行人空间的后退,以及在土的呼唤下给予的关怀拥抱,都是对另一个人心声呼唤的应答,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人对我产生的影响,我不会这么做。简单地解释说人们是在用这种能量方式表达他们的需求是不够的。作为五行针灸师,我们需要确切地知道那个人的能量到底发生了什么,从而以这种方式来表达需求。因为,如果该种表达是失衡的,就需要找到失衡的根源并评估失衡的程度,如此方能用恰当的治疗来帮助病人解决问题。

可以把五行加之于我的各种压力看成是我与病人的脏腑在进行对话,是一种不同寻常的交谈方式。换个比喻,就像与人共舞,根据舞伴的需要,我们要随时调整自己,有时是微调,有时则是比较大幅度的调整。作为一种治疗方法,五行针灸师需要做更多的调整,而不是要求病人调整,因为我们的目的是观察病人的真实状态,而不是让病人觉得为了满足治疗师的需要而进行自我调整。(不幸的是,不是每个治疗师或者每次治疗都能达到这么高的标准,有时难免使病人不得不进行调整。)这曲双人舞里,我有时候让病人领舞我跟随,但当我察觉到病人需要指引和方向时,则会迅速调整自己变为领舞。
随着治疗的进展,病人的五行逐渐越来越平衡了,在互动中他们对我的压力也在不断变化,我必须足够敏感和灵活去应对这些变化。如何共同把控两人之间的关系决定了病人下一步的变化,以及最终治疗成功与否,因此我会用这么大的篇幅来讨论治疗师与病人的关系。这个方面需要做的太多,而治疗师们往往做得太少。用针刺穴位只是整个治疗过程的最后一步,真正的治疗从病人走进治疗室的那一刻就开始了,其身心的状态通过五行向我传递出各种信息。然后我再通过自己的五行,运用多年积累下来的经验来解读这些信息。最后,我再用语言和具体的治疗将信息回传给病人。
用针刺病人的穴位是每次治疗的最后一步。然后,我们只需静静地等待。结果会在病人下一次来做治疗时看到——无论是治疗还是生活带来的变化都会在病人身上表现出来,而且还会持续变化进入下一个状态。
五行发出的失衡信号是不断变化的。接受治疗后,五行发出的信号又会改变——希望是逐渐恢复平衡的信号。每次治疗病人都会有所反应,不仅仅是被治疗的那一行,所有五行都会有反应,因为五行之间是相互传导的。病人有可能完全没变化,这其实也是一种反应,我将之理解为需要改变治疗的方向。也可能是更明显的感官反应,如稍稍不同的肤色,眼睛似乎明亮了些,或者是一丝微笑。针刺入某条经络上的穴位后,会刺激整条经络的经气流通,同时那几个穴位上的健康能量会以更大的力度向内传导,最后会传至与这条经络相对应的脏腑。

针刺穴位时,能量从体表到内部脏腑的传导是即刻的,因为针刺穴位后,整个机体都会做出反应。有一次,一位治疗师在针一位病人,我同时在给这位病人把脉,就在针刺穴位的霎那,病人的脉象起了变化。我自己在接受治疗时也感受明显:针刚一刺我火行的穴位,我马上就感受到火喜悦的能量,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微笑,因为流经心经和小肠经的健康能量让我的心得到了温暖。如果针刺其他经络上的穴位,或是为了试验穴位的效果而针刺非穴位处,我则不会有此反应。针刺穴位确确实实是有效的!我的切身感受,一次又一次地证明了我所学的理论是有实践基础的。我实实在在地体证到,万物为一,道无所不包,你、我、万事万物均在其中,而每一次将自己所学用于病人的治疗,就是又一次加强了你、我、万物之间的纽带。
非常幸运的是,老天对我们是厚爱的,如果我们判断不准,不是对需要治疗的那一行做的治疗,老天并不会惩罚我们,其最多是保持沉默。五行针灸治疗很少(其实我认为几乎不可能)会让病人的情况恶化,或让病人的感觉更差,最多只会有些暂时的征兆,提示我们对于经气能量的调整出现了方向性的偏差。这种治疗之后,病人可能稍有不适,但只会持续很短的时间,因为病人自身会调整能量的流动从而纠正偏差。似乎我们体内有某种自动调节机制,防止针灸师偏得太远,从而使病人有一种自我保护能力。就仿佛,身体不允许针灸师对其认为正常的能量运行过多干涉,而只允许我们的针对那些其认为失衡需要帮助的能量有比较长时间的作用。
实际上,我认为要想将人体内本来平衡的能量给弄失衡了是一件相当不易的事。知道这一点对五行针灸师是大感安慰的,尤其是在怀疑所做的治疗不仅没能帮助恢复平衡,反而可能对原本轻微或严重的失衡又助推了一把的时候。从业之初,我的感觉还不够灵敏,对病人的五行判断既不快也不准确,最初的几次治疗常常都是在五行判断不准的情况下实施的,但从来没有一个病人因此而受到伤害或有过任何的抱怨。实际上,通常都是我自己而不是病人对治疗的效果感到不满意,因为病人可能不像我这么不耐烦,因为他们不知道,如果对五行的判断是准确的话,治疗对于恢复健康会有多么惊人的效果。
但其中的一个危险点在于,如果治疗不能导致任何改变的话,治疗本身可能陷入某种循环,虽然说不上是恶性循环。这种永无结果的循环,不可能把失衡调整过来,而只会固化失衡。治疗的目标是要帮助病人从失衡的惯性中走出来,通过针刺调整能量,促使其改变,就像对一个长期无助地陷于某个境地的人给予一个强有力的刺激,促其下定决心做出某种改变。而变化,任何变化,都比被困住不能动要好,就像爬轮子的老鼠,可怜的小家伙,不知疲倦地爬啊爬,但永远都不会到达任何地方。

那么,病人应该往哪个方向去呢?最初,任何变化都比不变好,但一旦开始从失衡的状态走出来,病人就需要有一个方向。那么,谁来决定这个方向呢?这就又要回到五行了,回到病人的主导一行。当主导一行逐渐恢复平衡,其就会有能力看到,前方原本就有一条路,只是其在失衡时看不到。在主导一行恢复平衡的过程中,每一次治疗就像是帮助其削去纠结的枝枝杈杈,使前面的路更清晰地显现出来,让病人看到其主导一行尽展潜力的可能性。往往是在这个时候,病人开始跟我说一些令人惊讶的相似的话,诸如:“现在我知道我是谁了”,或者“我现在知道该往哪里去了”,又或者“我现在才觉得我是我自己”。这说明,在我们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们,我们知道自己是谁,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但我们需要在红尘的纷繁扰攘中,用心去听,用心去看。
这是我工作中最令人安慰又最令人敬畏的一面——其明明白白地证实了,每个人都有天赋潜能,指引我们回归那个受孕之时就具的“本我”,这个“本我”甚至可能在受孕之前就已经存在了,谁知道呢!我常常觉得,能在这个层面与我的病人一起工作真是上天的恩惠,而病人还要为此付费给我!其实应该是我向病人付费才对啊,他们竟然允许我进入到他们内心深处如此神圣的地方!
最令人振奋的一点莫过于知道,只要我们自己愿意,在生命的任何时刻都可以改变。唯一如如不动的似乎就是那个生命核心的本我,其决定了我们是谁,但本我的表现形式取决于其所居住在内的这个身体的无穷变化。从生到死的几十年间,我们的身体时刻都在进行着复杂的新陈代谢,每天都有成千上万个细胞死去,被成千上万个新生的细胞代替,与此同时,那个身体深处的我,也在这无穷的变化中,随着旧细胞的剥落,逐渐显露其真实的面目。
在生命的旅途中,每个人都会遭遇挫折或打击,使得生命的部分或全部无法平顺地更新,导致生命之流受阻。就好像一棵树,在其生长的过程中,遇到了些小小的障碍,导致其原本正常生长的一圈又一圈、十分平滑的年轮出现了一些偏移。这种偏移最开始会以一个小鼓包的形式出现在树干表面,如果越来越严重的话,树干的生长会越来越歪斜,甚至出现畸形。我们身体里的五行围绕那个核心的本我运转循环的流程,与树的这种生长过程十分相似。
(未完待续......)